作者:罗彬 时间:2024/10/14 浏览次数:10
一轮明月高挂天上,皎洁的月光柔和地洒在大地。秋风传来阵阵桂花香味,沁人心脾。罗大爷从古人咏秋的情怀中品味秋天,感受它的细腻、温柔与无尽的诗意。
思绪回到70年前,尚不到23岁的妈妈已经是第三次品尝到做母亲的滋味。这是1954年中秋节,我的三哥降临人间。
从老祖宗伏羲开始,很多牛逼人物来人世,据说都不得了,有真龙天子下凡之诡异传说。
咱老百姓就缺少故事了 。父母没啥文化,给三哥的名字里取有一个“明”字,寓意生日里有中秋节的一轮明月吧。
增添了人口,还是一个男孩,父母脸上的愁容并未展开,眉毛反倒更紧蹙,还伴有轻轻的一声声叹息。
那年代,添了人口就是多了一张嘴巴吃饭啊,一贫如洗的家庭不堪重负,这日子怎么过呢!
果然,三哥从小就强烈感受到饥肠辘辘的滋味。父母和大姐二姐在摆小时候的龙门阵时,都常说起,我这个老幺在空空儿头过日子,家里再穷,我也享受正“吃”级待遇。三哥上幼儿园之前,就凑到正在吧嗒吧嗒嘴巴的我面前,可怜巴巴地说——小彬,你吃不完的(饭)我吃哈!
三哥一直很瘦,我们几姐弟都很瘦。食物,食物,是那时候人人都最渴盼的。即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,母亲把对儿女的教育也是放在首位。一次,三哥看到隔壁人家炸油条,那眼神流露出无比的羡慕,站在灶边定神。母亲怒不可遏,一把把三哥扯回家,就是一顿篾片。
在母亲严厉的管教下,自小,我们就知道了“守嘴”是一件非常羞耻的事。在邻居家玩,一看到人家在抹桌子摆筷子了,三哥就会马上牵起母亲的手,喊着“回去”“走回去”。
三哥饭吃不饱,吃得多的是“苦”。在学生时代,放下书包,就是帮助外公劳动(外公与我们一起生活),挖土、种菜、割草、砍柴……什么活都干,小小年纪,肌肤一身黢黑,那上面总是流光溢“汗”。
除了饥饿,三哥还有很多磨难。他从小就手臂脱臼,摔了筋斗,不能牵他手,一牵就脱臼。还有就是生疮,莫名生出很多毒疮,脓头满身,不知何年才好转了。三哥身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,那是先天性血小板少。人的血小板正常值应该是100--300×10^9个/,三哥只有几个。活着,这算奇迹了。
1971年5月,三哥与二姐双双被卷入“知识青年上山下乡”浪潮,那时候,三哥尚未满17岁,还是未成年人。记得春节他回家,趁他去舀饭的时候,我打量他,额,身高竟然长了不少,好令我佩服。在长身体的时候,我们都没有一顿饱饭吃,影响了生长发育——我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。
某年夏天,家里摘了不少三哥种的丝瓜,可惜没有干饭伴,只有稀饭。大姐与三哥打赌,三哥要是把那“狗头钵儿”里的稀饭吃完,她就奖励三哥一个放在米缸里的鸡蛋。我和二姐都认为三哥输定了,那个“狗头钵儿”在我们眼里好大啊!况且是稀饭哦,况且还吃了那么多丝瓜哦,丝瓜也是一包水啊,胀胃子呢。令我们傻眼的是,三哥竟然狼吞虎咽地非常完美地吃完那一钵儿稀饭。啧啧,我的天!
长大点,我在想,大姐看到三哥瘦得可怜,也许是故意让他吃个饱,才有这满满爱心的“打赌”。
时至今日,我更深刻地理解了民间那些谚语,如“穷人的米是有颗数的”、“娃儿伙有吃在后头”。我不小心撒了一颗饭粒在母亲脚上,善用夸张的母亲喊起来——哎哟哟,把我的脚背都打肿了。我自此很注意,刨饭时不再那么凶猛。
三哥读书,成绩一直都很优秀,那时候都不给分数,是按优、良、及格、不及格等级排序。我见过三哥的成绩单,一字排开每一个空格里都是“优”字。这,极大地鼓舞着我的读书积极性。每次回家,都给我带回几本书籍,其中有竖排繁体字的《唐诗三百首》《今古奇观》等。这时候,我爱上了古典诗词。
三哥下乡,条件非常艰苦,依然很少吃饱过。母亲下乡去看望他,瘦得皮包骨,头发老长,挑一担粪桶,还打不伸展,民间说法叫“三爷子一样高”。艰苦生活的磨砺,让三哥早熟,锻炼了他的韧性。十多岁的三哥下乡,一直都很上进,一封封家信里都鼓励我追求进步。他自己也在自贡企业招工时因表现优异,被推荐进工厂,那次,全公社只有两个名额。
回城后,三哥的上进心一点没少,一个普通工人,那个年代的初中学生,靠着勤奋努力,硬是获得一纸大专文凭。
后来,三哥又遭遇下岗潮,那时候侄儿正念大学,家庭经济非常拮据,三哥只得四处打工,生活的酸甜苦辣,他品尝得有滋有味。
作为过日子的普通男人,三哥绝对合格而且算得上优秀,典型的经济适用男,他勤快,采买煮洗都是一把好手,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,地砖都是蹲下去反复抹整。他节俭,抽烟一直抽到烟蒂烫手,喝茶都是粗茶面面,出门身上的钱绝少超过一两百。有些衣服裤子都穿十多二十年了,也舍不得换新的,还有些是捡儿子的旧衣服。他体贴,家里不争输赢,性子软绵绵,著名的好脾气。他孝顺,对父母一切都顺着来,百依百顺,甜言蜜语,细心照料,温柔关怀,总是给予老人极大的精神安慰。
三哥重情义,特别看重亲情友情。我与三哥,一年到头在一起的时候并不多,基本上是春节团聚和清明节上坟的时候。这正应了那句话——最近的你是我最远的爱。我常想起父亲和伯爷,两弟兄从小失去双亲,相依为命。父亲病重的时候,伯爷和伯娘来看望,生离死别之际,老实巴交的两弟兄都说不出啥,伯爷坐在我父亲床边,默默无语,唯有泪流。
偶尔,三哥想找点书来看,就给我预约(我经常在外面打牌)。我给他推荐自己认为很适合他阅读的书籍。我买书比较多,叶公好龙,大爷好书,很多书籍我还没看,但都愿意先推荐给他。他来,我就是一顿简单的家常便饭,喝点泡酒招待。憨厚的三哥不善表达,但很乐意听我海吹神侃。《水浒》里不是唱道:兄弟相逢三碗酒吗,三哥不胜酒力,喝得耿直,笑得畅快,整欢喜了也话痨,典型的罗氏酒后综合征。
进入新时期,生活大变样,三哥成为退休老者儿,电脑、手机、微信、微薄、抖音……三哥显然有点陌生,有点手脚无措,觉得自己有点落伍。我安慰道;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,世界是他们的,也是我们的,当然,最终还是儿子们孙子们的,颐养天年就好。
我常开导他,该吃吃,该喝喝,人生满打满算三万多(天)。儿子是公务员,孙子学习成绩全区第一名,经历了那么多的苦日子,现在已经进入古稀之年了,吃尽苦头,历尽沧桑,也该为自己着想了。
人逢喜事精神爽,月到中秋分外“明”。中秋节,既是罗家老三明哥生日,又是万家团聚之时。小人物没有所谓“七十年光辉历程”,只有与时代共命运的深刻记忆。
海上生明月,天涯共此时。仰望天穹,碧空澄澈,那一轮皎皎明月,寄托了无数人的美好心愿、绮丽想象与委婉情思。无论今天还是昨天,无论相聚还是分离,中秋节的月亮总是那么明亮,亲人间血脉相连的纽带总是紧紧缠绕相拥。